新闻动态 | 何文炯教授解读大汗淋漓童书热

发布时间:2023-06-08浏览次数:10

一边是不断扩大的市场和对好书的饥渴需求,另一边则是原创内容供给能力瓶颈,这已经成为我国童书市场发展的主要矛盾。


林沫是个不爱读书的中年人,一年到头也读不了三四本。但她又是个爱买书的年轻妈妈,自打孩子会说话,家里的童书就越来越多。如今,家里的书已经堆得像“小山”一般高,7岁的儿子哆哆也像玩积木一般,经常会把五颜六色的书弄得满地都是,然后再规规矩矩地摆放整齐。

“只要孩子想买,我就会满足他,买书总比买玩具和零食好吧!”林沫觉得,买书是很高级的消费,而且还是隐性的投资。

赶上周末,只要有时间,她就会带着哆哆去实体书店逛上一圈。她发现,在大型书店的儿童专区里,人流密度并不比游乐园低。年轻的家长们大多坐在一旁盯着手机,孩子要么四处走动说笑,要么拿起书安静地阅读。“临走时,部分家长还会买上一两本孩子说喜欢看的书。”

事实上,林沫身上发生的,和她在书店所看见的,正是我国目前许多家庭都真实存在的现象,以至于有网友说:“耐人寻味的是,在国人的读书时间不足经常被拿来说事的今天,我国童书却卖得很火。”

那么,童书热现象的背后是什么?

在浙江大学民生保障与公共治理研究中心主任、中国社会保障学会副会长何文炯看来,如今的年轻家长普遍重视儿童教育,并将购买童书作为一种重要的人力资本投入,他们希望通过阅读提高子女的素质和能力,为今后的发展奠定基础。

“政府通过提倡素质教育,尤其是‘双减’政策出台后,学生和家长都希望有更多的阅读,因而对课外图书需求增加。同时,随着经济发展,普通百姓家庭收入提高,总体上说,他们购买童书的能力逐步增强。”何文炯在接受《民生周刊》记者采访时说。


童书发展黄金期

目前,我国的童书出版市场到底有多热?

有一组数据或许可以说明问题。据出版商务网报道,2000年,我国少儿图书占整体图书零售市场的比重还不到10%,而2021年其占比已增长至29%。在2022年1—9月,占据60%市场份额的“金品种”图书中,少儿品类占比最高,达到32.59%;品种数最多,有10076种。

另据《2022年图书零售市场年度报告》显示,2022年我国图书零售市场码洋(“码洋”是图书出版发行部门专指全部图书定价总额的词语)规模为871亿元,“从2022年各类图书的码洋构成看,少儿类是码洋比重最大的类别,且码洋比重进一步上升”。

林沫说,她眼看着小区附近一家书店的儿童专区面积越扩越大,售卖童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。

而我国童书市场的发展,也如儿童专区一般,从无到有,从小到大。记者梳理发现,最初,我国图书市场并没有将童书和成人书进行区分,“小人书”连环画成了几代人的童年阅读记忆。但大部分的连环画并非专为儿童出版,数量和质量的限制,也使得这一阶段的童书市场相对空白。

2000年初,随着在西方已经发展了百余年的图画书这种儿童出版物,经由日本,以“绘本”的名称引荐进中国后,图画书因其天然承载的儿童性、图文结合的独特形式,及其背后隐藏的科学而先进的亲子教育观,逐渐为国内市场所认可和接受。

“新颖的形式和理念与当当网的电商业务发展撞了个满怀,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有利因素推动下,2005—2015年,中国童书市场正式进入第一个黄金十年。”资深童书出版人、奇想国童书创始人黄晓燕告诉记者,除了传统的儿童出版社外,市场还涌现出了大量各具特色的童书品牌,并带动了大量海外优秀童书的引进。

值得强调的是,有报道称,截至2018年,我国580家出版社中超过95%的出版社参与了童书出版。


内卷

随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图书越来越多,林沫近几年还观察到一个有意思的变化,“虽然童书装帧愈加精美,但是由于购买童书的渠道增多,购书成本反而降了下来。”她清楚地记得,大约在2018年前后,她一度不舍得花钱给儿子买绘本,就是因为“太贵了”。

“随便一本薄薄的绘本,定价都在三四十元,甚至是五六十元。”起初她觉得贵点也没什么,毕竟买书不像买菜,但是给孩子买书会“上瘾”,她总想让孩子接受不同领域的知识,时间长了,买绘本的支出有时会占当月生活支出的“大头”。有一次,朋友送了她几本二手绘本,林沫如获至宝,感觉像是捡到了大便宜。

记者在北京、河北、安徽等地采访发现,不少有孩子的家庭,家里童书少则十几本,多的甚至有几百本。北京市民王晓倩的孩子没到6岁,家里的书架和抽屉里都是孩子的书。王晓倩数了数,仅书架一层就摆着100多本童书。

眼下,包括林沫和王晓倩在内的大部分家长,购买童书的首选途径还是网购。近一段时间,通过小红书、抖音主播推荐而购入童书则成为主要方式。“算上各种购物券和赠品,网络购书要比去实体书店便宜很多。”

尽管购书成本相对降低,但是对林沫和王晓倩来说,却越来越不会给孩子买书了,“有时候被推荐一本书,上网一搜,有好多相似的版本,实在不知道该买哪个。”

“比如《我为什么不能》《我为什么不行》《我们的身体》《认识我们的身体》,算上朋友送的和自己买的,我家的书柜里竟然有3个版本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。”林沫正打算把其中一套送给楼下的邻居或者挂在二手交易平台交易。

她还发现,很多关于情绪管理类和道理类的童书,虽然版本和书名不同,外观设计也精致,但是里面内容大同小异,“这本的主人公是阿猫,那本的换成了阿狗,故事也都相似”。

王晓倩也表示,有些童书虽然知识多,但缺乏故事性、趣味性,“有时自己看了都犯困。家里买的科普书,大多在书架上吃灰,孩子翻几页就放下了”。

以上种种,都意味着童书市场正在“内卷”起来。


原创能力的冷思考

针对部分家长在选择童书上遇到的诸多情况,浙江大学民生保障与公共治理研究中心主任、中国社会保障学会副会长何文炯分析认为,从童书的供给侧看,这些问题值得重视。

“一是从整体上看,已出版童书的质量不高,原创性弱,对儿童成长的启迪性不强。二是某些童书粗制滥造,甚至出现明显的差错,甚至是政治性错误。三是从统计数据看,童书的销售额持续增长,但究竟是童书的品种和销售数量增加还是童书价格上涨?四是某些童书被编成‘大部头’,过度系统、完整;某些童书装帧过于考究,浪费社会资源,增加家长经济负担。”何文炯说。

资深童书出版人、奇想国童书创始人黄晓燕也指出,相比多达一亿多的适龄儿童人口基数,我国每年出版的童书新品数量和种类不够丰富,内容仍缺乏原创性、独特性和多样性。

更有观点指出,我国目前一边是不断扩大的市场和对好书的饥渴需求,另一边则是原创内容供给能力瓶颈,这已经成为我国童书市场发展的主要矛盾。

何解?

何文炯建议实行综合治理,在加强童书编写研究方面,他认为一方面要考虑童书内容的研究,即选择什么样的内容作为儿童的读物,这里的关键是要基于人性和儿童的长远发展,以经典著作为基础,结合时代进步并面向未来,来确定可以编入儿童读物的内容;另一方面是童书的表达方式,即采用便于各年龄段儿童理解、喜闻乐见的方式,将儿童读物内容用文字或图像表达出来。这就需要有一支专业性的队伍持续地加以研究。

“家长在童书购买方面处于决策者地位,因此,儿童家长对童书的认知十分重要。但目前部分家长对童书的重要性理解不到位,有的家长是盲目跟风,也有相当一部分缺乏财力。”所以,何文炯认为政府和社会需要通过有效的渠道对家长进行引导。

在出版业深耕多年的黄晓燕观察到,大量竞争者的涌入和粗放式的发展,让童书行业的利润空间越来越小,也让市场形成了两极分化的局面。

她将如今的童书出版企业分为两种:一种做品牌,其生产的书都有着“非常清晰的面目”,有思想性、艺术性,帮助孩子在精神和审美能力上有所成长;而另一种出版商则专注于挣快钱,书虽然粗糙但售价低廉,薄利多销,靠销售数量取胜。

在黄晓燕眼中,出版业虽然本质上是一种商业行为,但一家出版机构安身立命的根本,还是其所深具的文化属性,应该以出版穿越时空的经典为追求。“坚持做优秀原创、坚持长期主义无疑是困难的,需要更多定力,但也因此而更凸显其重要性及价值。”


(文章来源于民生周刊 ,作者郭鹏